（上接A02版）

    【学造纸】

    第三天，我们要去大山深处的“蔡伦部落”，要学最古老的手工造纸术。

    朗溪乡竹板桥，18户人家家家都会手工造纸，但时代变迁，市场萎缩，手艺快要失传了。63岁的刘开胜还在每天坚持艺不离手。

    刘开胜的农家小院，在竹板桥一片台地上，山下就是阿依河。这老人可爱，我们一进门，他就从地上散放的一堆西瓜中挑了两个咔嚓切开：“翻砂的，随便吃。”

    西瓜是自家种的，年产一万多斤，按他的说法：“人哪里吃得完哦，都是拿来喂猪的……”（正拿着西瓜的客人一愣）。附近家家都有瓜，吃不完，也没人要，运下山豆腐搬成肉价钱，卖不脱。

    吃完西瓜，又煮上来一大筲箕糯苞谷，非要喊我们吃，吃完才带你去玩造纸。

    手工造纸，从一根竹子到一张纸，有72道工序。开春砍竹，盛夏成纸，我们可以玩的是后半程：碾碎，搅浆，舀纸，揭纸……

    刘开胜带我们去他的加工厂，就在屋后的小坡上。春天砍来的竹子，砍成两米，一束束扎好，压破，放在浸泡池子里，一层石灰一层竹子，薄膜覆盖压好，用高温软化。

    彭水为留住青山绿水，关了石灰厂，刘开胜说他要从湖南、湖北购买石灰：“运费贵得很，但是没得法，要环保嘛。”

    池子里的竹子沤了120天彻底软化，刘开胜的手也被石灰沤烂了：“年年如此，石灰烧手。”

    然后洗净放进干池子发酵40天，等竹子彻底纤维化，再碾碎、踩料、搅浆。刘开胜的碾子跟别家不同，他心疼拉碾子的牛，专门在拉杠下方安装了滑轮，让牛拉得轻松点。

    看舀纸不费劲，我试了一把。用舀纸特制的帘子伸入浆池，左一下右一下舀动，为的是让纸浆纤维均匀覆在帘子上，然后把帘子反扣在木板上，一张张一层层。待干，挤水，揭纸，晾晒，就是纯天然的竹纤维纸了。

    这是最好的结果——几个小时后带走一张自己制造的纸，然而现实是，我舀出的纤维都太薄，无法成张。“舀纸是匠，揭纸是师”，看起简单做起难。

    竹板桥手工造纸已有三百年历史。2007年5月，朗溪竹板桥造纸被收录进重庆市第一批市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09年2月，刘开胜被命名为重庆市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朗溪竹板桥造纸代表性传承人。

    这两张证书仍然托不住造纸手艺的一点点沉没。现在的刘开胜，早上6点出门，先走40分钟山路，再开40分钟摩托车，去县城的蚩尤九黎城景区打卡上班，刷脸卡。他摇头说：“这个不能代签，人往镜头一站，刷一下，才认账。”

    景区有72行商业街，召集传统的手工艺人，一人给一个小门面，摆好自己的家什，也动手做一做活路，向游客展示手艺。刘开胜的隔壁是黄杨木雕。这个舞台上，他们都是演员。

    他每天刷四次脸卡，一月休息四天，中午还要去帮景区长桌宴摆席，上菜。每个月要上传两张与来访者的合影，以示他在做传承的工作，这样一个月能拿5000元工资。

    要去他家探访原生态造纸的人，要等到他下班或者休息。他十二分欢迎大家来。他说：“我们这代人手艺丢了，就再没人能亲眼看到纸从哪里来的了。”“哦，还有，西瓜随便吃，苞谷随便吃。”

    彭水三天，还没来得及吃野生菌煮的腊排骨，还没来得及去鞍子苗寨，听农人劳作间想起想起就随口唱出的山歌，还没跟摩围山上的养蜂人追花去，还没在蚩尤九黎城看壮观的700人长桌宴。

    去彭水，三天不够。

    记者手记

    ******在重庆召开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座谈会时强调，推动长江经济带发展必须走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路，使绿水青山产生巨大生态效益、经济效益、社会效益。

    彭水县怎么做的？县委书记钱建超说，彭水有民族、生态、文化三张名片，把旅游产业作为发展生态经济的主抓手、全县第一支柱产业，坚定不移走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之路。彭水的路要这样走：城旅融合、农旅融合、商旅融合、文旅融合，深度开发现代农业多种功能，同时融合当地民俗文化资源和旅游资源。

    这不是讲台上的几句口号。在彭水，你可以亲眼看到：

    没有开山采石的满目疮痍，青山依旧在，大地的底色覆上层层叠叠的绿；

    山上、沟谷、坪坝的农户们，家家小院都素洁干净，彭水正在推广庭院种植，环保的经济作物万寿菊，耀眼的橘红点缀在青山的背景下，美得热烈。见着这大片的橘红，就知道到了彭水；

    在村子的大棚里，各种食用菌、瓜果、鲜蔬，游客来了一年四季都有观赏采摘；

    在大山深处的苗寨，在蚩尤九黎城，随时都能听到苗族人的好嗓子好歌谣，那是来自大地上的真正的中国好声音……

    将***的高瞻远瞩落到实处。实处，是在结满瓜果的枝头，是在清清澈澈的一眼山泉，是在没有污染的大江大河日夜奔流，是大山上的每一棵树，每一片叶，是在人们舒展的笑容里……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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