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迪亚和妻子娜仁其其格在院内升旗。经济日报记者 陈力摄

　　即使骑上摩托车，阿迪亚把自家9000亩的草场巡视一圈，也是上气不接下气。老寒腿、胰腺炎等疾病，使这位刚刚56岁的蒙古汉子老态龙钟。

　　向北5公里的哈赤山上，760号中蒙界碑巍然耸立。向西10公里的满都拉口岸，中国国门一派庄严。内蒙古4200公里的边境线，阿迪亚家的草场就占了4公里。巡护归来，远远看到家门口那面鲜艳的国旗在迎风飘扬，看见红旗下的妻子娜仁其其格正倚门而望，阿迪亚立马不一样了。

　　中国红

　　1981年，阿迪亚响应国家号召参军入伍，3年后转业回到家乡——内蒙古达茂旗满都拉镇巴音哈少嘎查放牧。阿迪亚、娜仁其其格两口子，从此在此巡护守边，一干就是34年。

　　“边境生活艰苦，我们对此深有感受，”达茂旗边防大队政委牧仁说，“达茂旗地处祖国北疆，是内蒙古自治区19个边境旗县之一。巴音哈少草原夏季蚊虫肆虐，持续高温，热得要命。冬季漫长严寒，积雪将近1米，冷得出奇。这里常年饮水难、吃菜难、看病难，连照明都得依靠风力发电。”

　　比阿迪亚年龄还小的妻子已经拄上了双拐。“这副拐杖还是大儿子宾巴从日本给我买来的呢。”当年英姿飒爽的民兵队长娜仁其其格如今已是步履蹒跚，“宾巴还劝我们老两口，该进城享享清福了。可是我们都在这里生活大半辈子了，哪能说走就走。”

　　当兵和当民兵的经历，使阿迪亚和娜仁其其格深知巡护守边的重要性，加上又多次被达茂旗旗委组织部、满都拉边防派出所评为“北疆堡垒户”“优秀护边员”，夫妇俩继续挺着病躯在边境线上放牧和巡护。屡劝不听，已经在日本生活了6年的大儿子宾巴说服已经在上海工作了8年的小儿子阿迪力，双双回到草原再做牧民，亲自当起父母的“拐杖”。

　　夏天的一个早晨，阿迪亚出门去完成了一件“作品”，然后兴冲冲跑回家里叫妻子，“你看那是什么？”娜仁其其格跟着老伴到牧场的山坡上一看，红色砖块摆出的“中国”两个大字，在灿烂的晨光里、在碧绿的草原上是那么醒目。娜仁其其格知道，刚读了两年书还是读蒙语的丈夫，连自己的汉语名字都不会写。但她不知道，丈夫几年来出门就带回一块红砖，也不知攒了多少块。看着丈夫得意的样子，娜仁其其格的眼睛湿润了。

　　如今，阿迪亚和娜仁其其格乐此不疲。家门口，竖立着鲜艳的五星红旗。井台上，丹漆标注着“中国井”。山崖上，红墨写上“中国石”。娜仁其其格骄傲地说：“去年我们家还新添了一样‘中国红’，大儿子宾巴拿回一张鲜艳的党员证。”

　　草原绿

　　8月的巴音哈少，天空湛蓝如水洗过，云朵洁白似絮飘来。只是今年天旱，植被枯黄而稀疏，辜负了“草原标配”。做过多年嘎查支书的阿迪亚，望着茫茫的草原出神。

　　为了稳定边境，旗里出台了一些“灵活掌握”的政策，鼓励边民养牲畜可以多少突破一点“草畜平衡”核定的载畜量，以解决眼前的生活困难。于是，一些边境牧户的养羊数量又上来了。一遇天旱，牲畜超载埋下的苦果迅速撕了草原的“面子”。

　　“我不准备多养牲畜，9000多亩的草场上现在也就养羊200只，”阿迪亚说，“但是我得调节畜结构，这几年养牛32头，马58匹，骆驼52峰。140多头大牲口的产出顶得上700多只羊，但蹄子只有500多只，减少了践踏草原的蹄子2000多只。虽然我因身体不好不再担任支书了，但我还是达茂旗的优秀共产党员，在发展生产、保障生活、保护生态上要以身作则。”

　　作为党员，阿迪亚是信息员，及时利用相关情报惠民惠牧。阿迪亚也是调解员，随时解决边民们的大小矛盾。牧民根登苏仁和付茂生一度因为草场权属纠纷不说话，后来大打出手。阿迪亚一了解，原来草场到户时，技术手段落后，以太阳为坐标、以日中为南，为付茂生划定的草场和根登苏仁的草场边界模糊。阿迪亚找老牧户、找草原站作证、细分，又对根登苏仁做工作，“你是蒙古族，人家付茂生是汉族，牧业生产的经验也没你多。从民族团结的角度你也要高姿态呀！”直到两人把酒言欢。

　　“草原好，日子才好。”阿迪亚深情地告诉记者，“上级党组织不仅给我个人荣誉，还为所有边民改善生产生活设施。近年来，达茂旗为所有边民实施了更加优惠的草原生态奖补政策。由于居住分散，政府这两年搞通路、通水、房屋改造等‘十个全覆盖’，没少花钱。其中有一项，给所有人家的房屋都加了保温层。每一个边境线上生活的牧民，心里都是热乎乎的。”

　　哈达蓝

　　阿迪亚的各种证书有厚厚的一摞。他非常看重的是一个聘书——“满都拉边防派出所编外教导员”。

　　阿迪亚夫妇刚到边境定居时，中蒙边境线上盗赶牲畜、越境偷猎、皮毛走私等经常发生。2名境外人员找到一名青年牧民，以威逼利诱的方式想把他带到国外“培训”。阿迪亚听说之后，立刻警觉起来，到最近的解放军边防连队报告。随后，有关部门开展地毯式搜索，把2名境外人员驱逐出境。

　　一次放牧，阿迪亚发现一片凌乱的马蹄印。“不像是狼撵的”。阿迪亚凭直感判断，有情况。他扔下自家的羊群，赶回设在家里的“草原110报警点”向驻军某部和边防派出所报案。军警民联合出动，沿着线索追击，直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消失在边境线外。近前一看，边境的铁丝网上已剪开一个正好能让马匹通过的大窟窿，还有20多匹马在附近徘徊。阿迪亚赶马回程路上，正遇神色焦急的牧民那顺敖其尔，说是23匹良驹不见了。上前清点，一匹不少。如今，丢过马的那顺敖其尔已进城养老，帮助找回马的阿迪亚依然守望在边境线上。

　　屡次报险，阿迪亚自己也曾“遇险”。1993年的冬天，达茂旗普降大雪。一早外出巡边的阿迪亚直到夜幕降临还未回家。娜仁其其格担心丈夫，到满都拉边防派出所报了警。边防官兵开着吉普车立即出动，经过3小时的搜寻，才在边境线找到了在冰雪中艰难行走的阿迪亚。回到家里，阿迪亚举起冻僵的手，哆嗦了半天才擦干妻子欣喜的泪水。

　　34年来，阿迪亚夫妇一直生活在中蒙边境一线，他们先后义务巡边累计近10万公里，相当于绕地球赤道两圈还多。上报各种信息300多条，参加过军警民联合巡防100多次，协助边防派出所破获涉边案件数十起。

　　“阿迪亚书记做我们的编外教导员当之无愧，”满都拉边防派出所副所长那木斯来说，“边防官兵换了一茬又一茬，年轻人向老同志学习十分必要。阿迪亚成了这里的活字典，给新来的年轻官兵普及民族风俗、地理环境、重点部位和风险预判。”

　　现在，满都拉派出所每年来阿迪亚家的官兵近百人次。在派出所的协调下，满都拉镇卫生院每月为阿迪亚、娜仁其其格做一次体检，并送去急需药品。边防派出所的官兵每隔十天半月就为他们捎去米面蔬菜，并帮助老两口干活。早已离开边防的所领导陈延秋、呼和巴拉、毕力格、兰文魁、宝山等也专程回来看望他们的“老堡垒”，并献上蓝色的哈达。“我们都转业了，阿教导员还没‘转业’。蓝色哈达象征着永恒、平安和忠诚，是我们对阿教导员由衷的祝福。”毕力格说。

　　“安装电子探头是必要的，边境牧民的巡护守边是重要的。只有人防和技防的完美结合，北疆安全稳定屏障才会更加巩固。”内蒙古公安边防总队队长仲照明说，“内蒙古边境管理区36万平方公里，全区公安边防部队始终坚持群众路线稳边固防。正是有了阿迪亚这样的护边员，警民才血脉相连，风雨同舟，共同守卫着各族人民的美好家园。”（经济日报·中国经济网记者 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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