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龙网9月27日16时50分讯 在成都望江楼，有一尊栩栩如生的薛涛雕像，这位1200多年前的女诗人依然那么年轻，发髻高挽，眉目俊俏，风姿绰约，仿佛刚刚从旁边的“薛涛井”汲水归来，制作精巧美丽的彩笺，以便分赠友人。

    在唐代，由于社会风气比较开放，涌现出了一批优秀的女诗人：文采风流的女道士李季兰、鱼玄机；能诗善画的才女薛媛；写下《金镂衣》的杜秋娘以及擅唱《相思调》的刘采春等。但她们或因寿夭或遭迫害，早早离开了人世，活下来的出阁后也被隔绝在高墙深院之内，除了相夫教子，再也未能继续写诗。只有薛涛始终与诗不弃不离，写下《锦江集》5卷（约500首），其中不乏传世之作。薛涛能够取得如此丰厚的成就，除了超众的才华，也和她一生未嫁，毫无后顾之忧有很大关系。

    薛涛生在长安，4岁时跟随迁职成都的父亲入川，从此定居锦官城浣花溪。正如《唐才子传》所言：“涛字洪度，性辩慧，娴翰墨。居浣花里，种菖蒲满门。”蜀中山青水碧，滋养出薛涛如花的容貌和如瀑的才情，她聪颖绝顶，出口成章，诗文不胫而走。但她的命运十分悲苦，9岁丧父，16岁丧母，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像一叶浮萍，在岁月长河中飘零；又似一朵柳絮，在人生风雨中颠簸。

    薛涛一生中，有20年是在四川节度使韦皋府中度过的。进士出身的韦皋文韬武略兼具，善于招贤纳士，幕府中聚集了很多当时的著名诗人。他风闻薛涛才貌俱佳，就召她入幕府侍酒赋诗。正值青春年华的薛涛落落大方，亭亭玉立，韦皋相见之下怜爱不已，索性让她加入乐籍，成为一名乐伎，以便随时传呼。当然，这种乐伎和卖身的娼妓完全不同，相当于“高级交际花”，只陪达官贵人、名流雅士，专事浅斟低唱，妙语解颐。由于薛涛才思敏捷，处事练达，不仅酬宾侍宴，而且管理文书，成为韦皋的得力助手。为褒奖薛涛，韦皋打算表奏她为“校书郎”之职，虽因碍于“男尊女卑”的封建观念，未能付诸行动，但幕僚们无不称薛涛为“女校书”，著名诗人王建还写下“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一诗相赠。

    过去，曾经有这样的说法：薛涛才绝貌美，行为却有失检点之处，和蜀中名士多有暧昧之情。但翻阅大量的有关薛涛的史料，发现这都是谬传，尽管她和当时的著名诗人白居易、令狐楚、张籍、王建、刘禹锡、张祜等皆有交往，仅仅是彼此赠诗唱和而已，并无男女私情。唯一和她相恋过的，只有无稹一人。

    元稹当时和白居易齐名，他俩既是诗坛双星，又是官场难友，毕生受排挤，遭贬滴，很不得志。特别是元稹青年丧妻，感情上的凄苦更不待言。在他留下的诗作中，不少是为早亡的妻子韦丛所写，其中“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已成为情诗经典，被后人广为称颂。

    公元809年，丧妻不久的元稹任川东监察御史，他早就听说过薛涛的诗名，十分好奇，通过韦皋幕府中朋友的精心安排，他们相识了。初次见面，元稹自恃才高位尊，有点居高临下的架势，没把这位乐伎放在眼中。聪明的薛涛当场挥毫写下了《四友赞》短章，文中极力称颂晋代王猛等四位历史上的著名人物，暗示她结识交往的也都是大人物，“引书媒而默默，入文亩而休休。”意即她从小在书香气息中长大，是踏着诗文走过来的。元稹读过之后，为薛涛敏捷的思维和潇洒的文笔而倾倒，原先的轻视陡然变成了钦佩，立刻引她为知已，促膝交谈，分别时已有点难离难舍。他俩互相诗往书还半年之久，薛涛也渐渐钟情于比她年少的大才子元稹。

    元稹正值华年，风流多情，他在薛涛赠予他的深红色彩笺上题写《寄赠薛涛》，以表心迹：“锦江滑腻峨眉秀，幻出文君与薛涛。言语巧偷鹦鹉舌，文章分得凤凰毛。纷纷辞客多停笔，个个公卿欲梦刀。别后相思隔烟水，菖蒲花发五云高。”诗中不仅盛赞女诗人薛涛的绝代风华，也表达了对她的一片深情。他俩还一起到渝州，共访高唐，薛涛挥就一首《谒巫山庙》畅抒胸臆：“乱猿啼处访高唐，路入烟霞草木香。山色未能忘宋玉，水声犹是哭襄王。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之后，同游海棠溪，薛涛又写下一首《海棠溪》作为纪念：“春教风景驻仙霞，水面鱼身总带花。人世不思灵卉异，竟将红缬染轻纱。”这两首即兴诗，前者豪迈大气，笔锋雄健，感叹当年山水依旧，楚国却早已灭亡，蕴含着她对时势的洞察和忧虑。后者意境淡雅，委婉有致，在陶醉于眼前美景之同时，也流露出她对官场乐伎生活的厌倦，诗外之意，不言自明。

    可惜，造化弄人，好梦难圆，在他们相识一年多后，元稹因得罪朝中权贵被贬至江陵。他在无奈地赴江陵途中，曾作《嘉陵驿》二首，以寄相思，其一：“嘉陵驿上空客床，一夜嘉陵江水声。仍对墙南满山树，野花撩乱月朦胧。”其二：“墙外花枝压短墙，月明还照半张床。无人会得此时意，一夜独眠西畔廊。”诗中浓浓的思念溢于言表，足见元稹对薛涛耿耿于怀。

    那么，薛涛对元稹情有多厚，爱有多深呢？她在《秋思》中曰：“冷色初澄一带烟，幽声遥泻十丝弦。长来枕上牵情思，不使愁人半夜眠。”如果说，《秋思》比较含蓄的话，《赠远》二首则以妻子的口吻向元稹倾诉相思之苦，其一：“芙蓉新落蜀山秋，锦字开缄到是愁。闺阁不知戎马事，月高还上望夫楼。”其二：“扰弱新蒲叶又齐，春深花发塞前溪，知君未转秦关骑，月照千门掩袖啼。”诗中毫不掩饰如火如荼的情怀。

    恋爱中的男女都是盲目的，现实却严峻而无情。或许元稹宦海沉浮不定；或许两人年龄悬殊；或许碍于薛涛的“乐伎”身份……这一对唐代诗坛的有情人终于未成眷属。从此，山遥水迢，云隔雾阻，再也难以相聚，只留下一声惋叹，几行珠泪，千般惆怅，万缕愁绪……

    和元稹分别不久，薛涛因韦皋暴卒而回到了浣花溪故居。她孓然一身，闭门谢客，看破红尘，不再思嫁。公元831年，当元稹亡故的噩耗传来，她已心如枯井，波澜不惊。三年之后，她也默默地死于枇杷巷中，正如后人对她的评价：“孤鸾一世，无福学鸳鸯。”但她毕竟以杰出女诗人的身份走进了史册，在唐朝诗评家张为作的《诗人主客图》中，薛涛被列入“清奇雅正”门的“升堂”者，和贾岛等著名诗人并列，而且是唯一一位收入该图的女诗人。她总算为女性争得了唐代诗坛一席之地，这就足以抚慰一颗终生寂寥的心。

    文/邢秀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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