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短时间高强度整治，理由是要破除城市发展中的“脏乱差”问题。但就像大剂量运用抗生素一样，“病灶”固然除掉，却也产生了副作用。

中山医院和肿瘤医院周边地区，去年经历了大规模环境整治，沿街环境干净了，但问题也来了：拆违整治后小餐饮数量骤减，大量病患和家属吃饭不再方便，马路也少了许多“市井烟火气”。近日，当地所属街道特地召开调研会，请居民、商户前往协商支招。后者表达的愿望之一，就是在环境整治的同时，尽可能留一些“烟火气”、多一些“人情味”。

这种呼声，也是众多城市居民有过的心声。近两年，全国许多城市开展大规模环境整治，尤其针对城市路面和生活街区的经营业态进行整顿，大量拆除违法建筑、取缔非正规经营。短时间高强度整治，理由是要破除城市发展中的“脏乱差”问题。但就像大剂量运用抗生素一样，“病灶”固然除掉，却也产生了副作用：许多地方原先富有活力的街区变得千篇一律；普通市民原先在家门口就能享有的早餐、洗衣、缝补、小零售等生活服务，也因为业态的消失而只能舍近求远；在一些传统的风貌街区，一刀切式的“砌墙封店”，更直接阻碍了原先蓬勃的公共交往与社会生活，一个原本生机盎然的街区，一下子活力顿失。

失去活力的城市，当然难有魅力。而城市的活力，很大程度上就来自于日常可感知的多样性和便利度。简·雅各布斯在那本著名的《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里就说，人的归属感和社会凝聚力，往往产生于一个“范围确定的街坊、狭窄热闹的和有多种功能的街道”；而那些提供了便利生活与多样选择的沿街店铺，还充当着“街道的安全眼”——店铺的主人们随时都在“监视”着街道，如果出现了什么紧急事态，可以随时提供帮助，“在我们这条街的尽头，在公寓楼、裁缝店、我家的房子、洗衣店、比萨屋和水果摊的前面，有12个孩子正在人行道上玩，他们同时也在14个大人的视野之内。”

在雅各布斯的时代，提出这些观念，完全是反潮流而行。但历史的演进，终究让越来越多的人站到了她这一边。世界上越来越多的城市开始意识到街区多样性和活力所具有的不可替代性，也开始理解这样的话语：“表面上，老城市看起来缺乏秩序，其实在其背后有一种神奇的秩序在维持着街道的安全和城市的自由。”

那么，我们的城市管理者们，能接受这样的观念吗？

考察基层的一些个案，如果站在管理者的立场上，“一刀切”式的强力整治似乎并非一无是处。比如，许多经营点无证无照，本身就属非法，当然可以取缔；一些商家产生的的油烟、噪音污染，以及各种假冒伪劣、以次充好，亦妨碍着公共利益。从规范社会秩序论，整治非但是合法的、正当的，还是体现管理效力的——过去的种种乱象，不就是管得“粗放”带来的么？

不少为“砌墙封店”辩护的声音，都基于这样的逻辑。它不能算错，却忽视了一种更深的逻辑：管理者不愿付出“秩序”的代价，但一座有品质、有温度的城市，同样不应以牺牲活力为代价，换简单的秩序。

改变“管理粗放”的出路，不是“管头管脚”，也不是“一刀切尽”，而是“精准治理”——“精”就精在能针对不同问题、不同需要拿出不同的应对办法，“准”则准在拿出的办法能够对症下药，既解除病根，又不留后遗症、不出现副作用。在管理的角度，做到这样的精准，也才算做到“精细化管理”。

上海刚刚出台城市精细化管理的三年行动计划，如何以精细化管理促进高质量发展、创造高品质生活，成为这座城市当下尤为重要的公共议题。在超大城市运行发展中，强调精细化管理，无疑是极富前瞻性的。而现实中大量存在的“秩序与活力”之辩，则为精细化管理提供了具象的考题。

这当然不只是“砌墙封店”的问题，包括道路停车规范、路边“黄线”划定等等，都具有相似的性质。答这道题，无疑考验着各级管理者的智慧，而其作答方式和给出的答案，恐怕直接影响“精细化”的成效和品质。

就上海这样的城市而言，解决这类问题的具体路径，当可细致研究，但某些基本共识，完全可以率先建立——

别不假思索地把“秩序”与“活力”二元对立，富有活力的“秩序”，才是真正可持续的“秩序”；

“精细化”与“管头管脚”也不能划上等号，更需要与“一刀切”划清界限；

真正的精细化管理，来自社会各方尤其是利益相关方的协调合作，不能一厢情愿；

城市空间不能只追求技术效率，城市风貌也不能误解为单纯“造景”……

毕竟，有温度的城市，终究是人性生长的空间，也是需要一些“烟火气”的。

栏目主编：朱珉迕文字编辑：朱珉迕题图来源：视觉中国图片编辑：苏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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