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诞生了数位享誉世界的一流指挥家，这其中就包括卞祖善。自1961年上海音乐学院指挥系毕业后，卞祖善便手执指挥棒活跃于国内外的舞台上，至今已有57年。年逾八旬的他如今仍然奔走在音乐的道路上，旨在为中国的交响乐发展发挥余热。

　　近日，卞祖善受广东实验中学交响乐团之邀来到广州指导演出，并与广州的音乐爱好者举行了座谈，在接受本报全媒记者专访时卞祖善表示，自己始终是一名虔诚的“音乐信徒”，“我不会满足于现状，在音乐的道路上我还有很多想做的和能做的事要去做。”

　　文/图 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蔡凌跃

　　卞祖善虽然已是“80后”，思路仍旧十分清晰。此次来访正值春节临近，心细的他不忘为广州的老朋友带上一瓶家乡的特产——镇江香醋。然而今年的冬天并不“友好”，持续的低温和阴雨天气让一贯身体硬朗的卞祖善也有点“招架不住”，尽管如此他还是准时出现在了活动现场，与新一代的听众们进行了长达两小时的交流。他虽然穿着朴素，旁人并不难从他身上感受到浓厚的艺术家气息。

　　“音乐与我本无缘”

　　卞祖善1936年出生于江苏镇江，因为家庭穷苦，长年处于食不果腹，衣不保暖的状态。到了卞祖善13岁那年，与他相依为命的父亲病重离世，他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我的童年只能用饥寒交迫来形容，所以我很羡慕现在的年轻人。”卞祖善感慨道。

　　被迫辍学，走投无路的卞祖善并没有因此消沉，求生的本能驱使他去到火车站，壮着胆子钻铁丝网，扒着火车去到上海流浪。彼时的卞祖善并不知道自己路在何方，一心想着去上海当个学徒谋生。但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时代，这种差事并不好找，幸运的是一位好心人发现了游荡在街头的卞祖善，给予了他很多帮助。

　　起初他对音乐并没有什么概念，童年唯一的音乐记忆只有父亲曾在耳边吟唱过的《摇篮曲》，但当他第一次看到钢琴，知道了贝多芬，他便喜欢上了那美妙动听的旋律。自那以后，每周日唱赞美诗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慰藉。

　　为唱诗班弹钢琴伴奏的黄兰玉女士很快注意到了这个用心演唱的“瘦高个”，主动提出教他弹钢琴，卞祖善的音乐之门就这样被打开了。

　　误打误撞进入科班

　　1949年5月上海解放，卞祖善的人生又迎来了转折点，他决定报考由陶行知先生创办的育才学校，在仅有的三个专业里面他选择了音乐系。 “报考的时候有戏剧专业的老师来找过我，而我觉得自己更喜欢音乐，所以坚持选择，但考试时唱歌差点把我难住。”

　　原来，他学的赞美诗都是外文歌曲，没学什么中文歌，“我当时想的是，这都已经是新社会了，我当然要唱《东方红》呀。”但没有任何准备的他歌词都记不住，唱了一头一尾两句就不会了，看到对面有考官皱起了眉，卞祖善顿时无所适从。所幸，主考官陈贻鑫又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弹一段钢琴曲，这次考试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

　　虽然考完试心里犯嘀咕，但放榜当天卞祖善还是硬着头皮去看了，忐忑不安的他先看看榜首，再看看榜尾，都没发现自己的名字，不甘心的他又再看了一遍，结果在榜中间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这下悬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当时特高兴！高兴的不是可以学音乐，而是解决了吃饭住宿的大问题。”

　　就这样，卞祖善误打误撞地开始了正式的音乐学习，每周的音乐欣赏课，他都会与同学们一起去听上海交响乐团的音乐会彩排，在那里认识了《再会交响曲》《命运交响曲》《悲怆交响曲》等古典名曲。彼时的乐团指挥黄贻钧以及一众乐手的演出都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卞祖善的音乐天分开始展露，好多曲子都是只弹一遍就记得住了。

　　学指挥也是“被选择”

　　随后，育才学校并入了上海音乐学院，卞祖善如愿升入了上海音乐学院附中学习，在这个阶段他对于音乐名作的欣赏热情与日俱增，由于学校大学部设有唱片欣赏室，他经常跑去大学部找师兄“蹭听”。“我至今忘不了第一次听《第二十七交响曲》《第七交响曲》时那种激动的感觉。”那时的他已经彻底爱上了交响乐，憧憬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像李斯特、拉赫玛尼诺夫那样的全才音乐家。

　　命运有时就是这么奇妙，当卞祖善1956年以优异的成绩直升上海音乐学院本科时，上海音乐学院正准备建立指挥系，系主任杨嘉仁找到了他， “当时他认为我钢琴弹得不错，耳朵听力不错，音乐理论基础也不错，还有身材也不错，强烈建议我学指挥。我一心动就答应了。”

　　卞祖善开始系统学习指挥，这个专业对学生的要求比一般的学生要高，需要更为全面的音乐知识和技术功底，但再艰苦的学习都没难倒他，因为他本来就梦想成为一个“多面手”。读本科时他就曾指挥学院的乐队排演过自己谱写的管弦乐组曲，还陆续发表过一些钢琴曲、小提琴曲和弦乐四重奏等个人作品。卞祖善毕业后，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并分配到了北京工作。

　　1961年底，第一次到北京的卞祖善迎来了人生又一次重要选择，文化部提供给他三个工作：东方歌舞团、新影乐团和北京舞蹈学校实验芭蕾舞团。卞祖善当即就选择了实验芭蕾舞团，“我自己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而那个实验芭蕾舞团恰好也是刚起步，这样我们可以同步成长。”

　　从此，卞祖善开始了自己作为音乐指挥家的生涯，他先后指挥演出了《吉赛尔》《天鹅湖》《泪泉》《红色娘子军》《鱼美人》《祝福》《林黛玉》和《杨贵妃》等中外芭蕾舞剧；更是在我国指挥首演了米亚斯科夫斯基的《第二十七交响曲》、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七交响曲》等世界名作。与此同时，曾经的实验芭蕾舞团已蜕变为享誉海内外的中央芭蕾舞团，卞祖善本人也成长为该乐团的首席指挥。

　　从业57年来，卞祖善和乐团获奖无数，从一个兢兢业业的乐团指挥成长为如今身兼多职、享誉海内外的老一辈艺术家。对他而言，荣誉多少都不重要，他更在意的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为国内年轻乐团的成长指点迷津，帮助中国各级交响乐团继续前进。在他看来，中国的交响乐事业正在逐步与国际接轨，他愿意成为桥梁，为年轻人保驾护航。

　　“广州的表现值得自豪”

　　如今82岁高龄的卞祖善依然为着音乐这个梦想全世界奔走，而无论他去到哪，夫人李寿香都是如影随形，两老的恩爱早已传为佳话，卞祖善更是多次公开表示，自己所取得的成绩都离不开夫人的支持。“她多年来不仅照料我的生活，也是我的忠实听众，还是我大部分音乐评论文章的‘第一读者’和‘责任编辑’。”卞祖善笑言。

　　此次来到广州，卞祖善也不忘带着老伴感受广州的日新月异，他还特地安排了一趟珠江夜游，与老伴来了一次浪漫的 “珠江约会”。

　　谈起广州，卞祖善赞不绝口，不仅因为这座城市的诸多变化，更是因为交响乐在这里的蓬勃发展。“广州交响乐团于1957年创建，是新中国成立后全国最早建立的交响乐团之一。我见证了这个乐团的发展，看着他们走出国门，走进维也纳金色大厅，去年他们也迎来了建团60周年的大庆，目前的广州交响乐团已经成为我国交响乐表演艺术团体里的一支领军队伍。”

　　卞祖善更是认为，高水准的乐团会带来高水准的听众，“广州交响乐团的管理者在普及交响乐方面也下了很大的功夫，他们一直以来都有坚持举办音乐季，提前把演出名单向社会公布，演出内容越来越丰富，不同年龄段的听众都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久而久之大家的欣赏水平都会提高；此外他们在惠民音乐会方面也做得很好，像‘周日音乐下午茶’已经成为一个响亮的招牌，此外还有草地音乐会、广场音乐会等形式，经常都是一票难求，可见民众对于交响乐是越来越认同。”

　　卞祖善认为，就交响乐表演艺术来看，除北京上海，广州的表现是最引人注目。“所以在广州的朋友都应该感到自豪，在身边有一个这么优秀的乐团。”

　　对话： 希望年轻人走进音乐厅

　　广州日报：广州这座城市对你而言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

　　卞祖善：广州有很多值得我回忆的地方。印象最深刻的是在2003年的一场音乐会，演出前刚好碰上非典，我担心会否因此而推迟演出，就打了两次电话去问主办方，得到的答复都是演出照常，我排练完还是有点忐忑，担心会没人来，结果到了那天晚上，上座率竟然还有七八成，这里的听众对于交响乐的支持让我非常感动。

　　广州日报：你认为交响乐在中国应如何普及？民众应当通过哪些渠道去欣赏？

　　卞祖善：交响乐在中国普及需要一个过程，需要由一个很窄的受众群体慢慢地去扩大，我们目前也一直致力于这个事情。普及首先是内容，有两个方式：首先是要有序地介绍欧美经典的交响乐作品，让我们的听众欣赏；其次是要继承和发扬中国作曲家创作的交响乐作品，我们不仅要了解国外的，也要了解自己的，中国人要听中国声音，听中国故事。然后就是形式上的普及，举办多种形式的惠民音乐会，让民众都能真正参与进来。

　　至于欣赏的渠道，我希望年轻人走进音乐厅去听音乐会。俗话说“食在广州”，你去茶楼吃点心和你在罐头里吃点心是完全不同的。无论你在电视上或者CD里上欣赏到再好听的交响乐，那感觉就好比吃罐头食品，始终是变味的。音乐厅的演奏是现场的，有互动的，那样的氛围最能打动人，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能够走进音乐厅去欣赏交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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