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

“银团贷款”在香港可说是耳熟能详，内地的媒体上偶尔也能看到有几家银行为某个大企业发放了“银团贷款”的消息。但是，对于“银团贷款”的具体情况，我们则往往语焉不详。本文简单介绍2000年前后笔者在香港工作时的“银团贷款”二三事。

在香港的银行界，竞争固然激烈，但相互间的合作也非常密切。举例来说，市场部的经理如果不和其他银行的市场部经理往来是做不好业务的，信贷部人员也是如此。再比如，我们对一个客户的情况不清楚，随时可以打电话给其他银行的有关人员询问，对方也会告诉你他的看法。当然，他告诉你的内容既不会有损客户，但也不会违背事实坑害你。这是因为香港的银行对把客户完全包下来的欲望不强，尤其是大客户，哪怕是李嘉诚，也没有哪一家银行愿意独自承担他的风险。为了防范风险，在竞争的同时当然就需要合作。这合作既包括共同做业务，也包括互通信息。

银团贷款是银行间竞争与合作的典型体现。在竞争方面，就是争做安排行。这主要包括价格即利率、安排费，还有就是承销能力。这方面营销固然重要，但报价的技巧更重要。利率和安排费首先要让客户可以接受，但同时又要让其他银行感到与该客户的风险相比是可以接受的。报价报得好，客户接受，银行参与也踊跃；反过来，报价太高，客户不愿意，安排行的头衔就可能让别的银行争去；报价太低，其他银行参与就不踊跃，风险就集中在自己身上。

就合作方面看，只要安排行确定，各家银行就根据自己的风险与成本的承受能力来确定参与不参与、参与多少。几乎没有既然其他人争到了安排行，我就不参与的现象。有时由于价格合适，参与的银行超过预期，于是大家协商协商，客户再多贷点款，或者大家匀一匀，适当少参与一些，以保证想要参与的行都有份。如果贷款出现风险，在安排行的安排下，大家共同承担、共同想办法来排除风险。

当然，做银团贷款也不仅仅是报价。安排行要做许多细致的工作。价格也不是一律的，以2000年三家中资企业做的银团贷款为例：（1）恒生指数成份股央企，29亿港元，5年期，利率为Hibor加0.68个百分点；（2）地方窗口公司，7.8亿港元，5年期，利率为Hibor加0.9个百分点；（3）央企，主营航运，8亿港元，3年期，利率为Hibor加1.8个百分点。同为中资企业，利率为什么不同呢？（1）是香港上市公司，而且还是恒生指数成份股，公司运作的透明度高，利率就比较低。（2）本身没有在香港上市、负债率高、报表也不是很好看，再加上其资产主要在内地，所以成本就自然比（1）的高。但因为（2）的管理层比较好，市场对其较有信心，所以利率还不是最高的。（3）也不是上市公司，而且管理比（2）差，此外，当时市场对船运业的前景不明朗，所以利率就高了。

利率的不同，不仅是贷款客户自身财务状况、风险等因素所决定的，也由市场资金供求状况决定。亚洲金融危机以后，一直到1999年底，银行坏账过多、企业风险大等因素导致资金供应紧张，银团贷款的利率一般都在Hibor或Libor加1.5至2.5甚至3个百分点。而到2000年初，由于各方面条件改变，市场资金一下子供过于求，银团贷款的利率也就快速降到了Hibor或Libor加1个百分点以下。

客户自身的情况和市场资金供求状况，不仅决定了利率的不同，也决定了各种贷款条件的不同。如1999年底以前，大多数银团贷款是有抵押的，而2000年开年后半年内则全都是信用贷款。

再有一方面，香港的贷款合同并不是千篇一律的，除了常规条款外，针对不同的企业有不同的条款。举个例子：由美国大通银行安排的某香港华资财团的一笔银团贷款，利率的计算为“由借款人决定以本港同业拆息（Hibor）1个月、2个月、3个月或（如有的话）6个月息率计算”。这给了借款人很大的自由度，在息差固定的情况下可以选择基础利率。承诺费方面，“承诺费按季度日平均未用贷款余额（一年按365天计）计算：若季度日平均未提取贷款余额等于或多于授信额的50%，将以年利率0.125%计算承诺费；若季度日平均未提取贷款余额少于授信额的50%，将以年利率0.15%计算承诺费。”承诺费这一项在我们的人民币贷款中一般是没有的。财务契约方面，“（贷款公司）将确保：（1）其总借款金额不可超过其已调整的综合资产净值的两倍。（2）其有抵押的总贷款金额不超过其已调整的综合资产净值的两倍。（3）其已调整的有形资产净值不少于250亿港元。”这是以法律的形式确保贷款以后该公司的负债率保持在一个合理的水平以下，以防风险发生。特别条款方面，“（贷款公司）不会（并保证其主要附属公司不会）转让、出租、借出或出售全部或部分资产而引致公司及其附属公司出现负面影响。是否违反特别条款则由大部分贷款人以合理理由决定。”这些只是举其要者而已。总的来说，条款的确定视乎借贷双方各自所处的地位。借款人处于有利地位，则贷款条款相对宽松；贷款人处于有利地位，则贷款条款相对苛刻。

综上，银团贷款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首先当然是便于分散风险。其次，当客户出现问题时，迫于香港大多数银行的压力，要想尽一切办法还款；银行也会一起想办法帮助客户渡过难关；从整个金融市场讲，可以避免因一家银行被一个客户压垮而引起整个金融系统的危机。第三，对于香港分行这样的楼上银行来讲，可以投入较少的成本来开展业务。因为银团贷款的主要评估工作、组织工作、法律文件、管理以及不良贷款的处理等，主要是由安排行做的，作为参与行基本上只要决定参不参与。所以只要几个人就可以做几十亿的资产。当然，还有一个特别的好处，就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一旦贷款出了问题，不会有道德风险。因为栽进去的不仅是一家银行，许多银行都看走了眼，包括那些著名的外资大银行。同时，银团贷款完全是一种市场行为，没有以贷谋私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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